一

“哎，何经理，这个招聘预算该怎么做啊？”小丁问。

“预算啊？我也不知道啊，我以前也没有弄过啊，你就想想，明年每个月需要招聘多少人员，然后算个数呗。”何经理有点尴尬，“你找别人问问吧。”

“以前公司做过预算吗？”小丁又问何经理。

“没听说过啊。这个，今年孙总这是咋的了，这么多工作啊？又是总结，又是预算，又是工作计划的。”何经理抱怨道，“好多工作都没头绪啊。”

“那这明年打算要招多少人，我也不知道啊。我得问问赵经理钱经理他们，了解他们的招聘需求不就知道了嘛。”小丁说完，拨了钱程办公室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没人接。

“赵经理，你在哈，我想了解一下明年的招聘计划，我过来吧。”赵准那边的电话倒是通了。

二

“现在还没法确定啊，这要根据公司的发展计划来定啊。”看到小丁进来，赵准放下手中的文件，跟小丁聊起来。

“你自己的部门，你都确定不了？”小丁有点疑惑。

“是啊。你看，前几天公司才开过会，你也参加了，明年的经营项目要进行比较大的调整，人员是要保持原来的规模，还是要扩大经营？现在还不知道；新的项目上马以后，销量究竟能达到多少？每个人每天、每月能干多少？都不知道；公司给我部门下多少任务？我也不知道。这些都是未知数，你说我现在怎么确定这个招聘需求招聘规模？”赵准看着小丁。

“那就必须等咯？”小丁问赵准。

“我看也是。你看，红枣上来以后，由哪个部门做，是保健酒事业部来做，还是我们这边事业部来做，还是公司里全民动员？都不知道。你要么跟周姐沟通一下？看周姐心里有没有谱。”赵准笑笑。

“看来，公司要开目标与发展规划的会，迫在眉睫啊。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决的时候了啊。”小丁有点无奈。

“对啊，只有等到公司目标精准，发展规划明确以后，我们才能定明年的工作计划，其他的工作也才能确定。”赵准一摊双手。

突然，从干什么地方传来“咣”的一声。

“怎么回事？”赵准和小丁对视一眼，走到赵准的办公室门外。

三

“咣！”又是一声，同时还有吵闹的声音，还有钱程在里面。

这回，小丁和赵准听出来了，声音是从卫生间方向传来的。

“看看怎么回事。”赵准和小丁紧走两步，不约而同地走向卫生间方向。

有不少员工好奇地离开工位，从门口往外探出了脑袋，有人干脆就走到了走廊里。

“你妈的X，我让你乱说！”钱程的怒喝声从卫生间里传出来。

赵准随便喊了两个男生，赶快进去，拉住了钱程，“钱经理，怎么回事？”

和钱程扭打在一起的那个小伙子，看起来脑袋已经被打破了，血流满面。

“瞎他妈乱说，乱嚼舌根，俩人在厕所里说我干不久了，要走了，正好被我听到了。”钱程怒气未消。

赵准问那流血的小伙子：“你的主管是谁？”

“张赫。”

赵准看了一眼走廊，喊了一声，“张赫，先带你的员工去医院包扎伤口，包扎好以后你赶紧回来，这事儿怎么处理，等孙总回来再说。”

“哎，”张赫应了一扬，转身去拉受伤的小伙子，“走，陶陶，先跟我去医院。”

那个被称作陶陶的小伙子“嗯”了一声，跟着张赫走了。

“刚才还有谁跟陶陶在私下议论了？”看着围观的员工，赵准问。

“他。”钱程指了指还站在卫生间门里面的一个小伙子，“姜维。”

“钱经理，今天这个事儿影响太大，我觉得你还是去写一下这件事的详细情况吧，你看呢？”赵准看了看钱程。

“是写检查，不是写汇报，必须写！”正在走过来的沈华华纠正道，“还有，姜维，你也写检查，写详细点！写好了交给我。”

“嗯。”姜维低着头，小声应了一下。

钱程仍是愤然之色，却也不得不应了一声。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沈华华朝大家伙喊了一声，“今天这件事，公司一定会严肃处理的！”

四

孙得发和周倩外出，顺便到医院去看了一眼马可丁。

“兄……弟，我这……都好差……不多了，我呆……不住，整天闲着，憋……得慌，要……么你让……谁把客户资料都拿……过来，我就……在医……院跟客户联系，能……尽多大力尽……多大力，你……看行吗？”马可丁央求似地看着孙得发。

马可丁的伤情恢复得还算顺利，现在已经能拄着双拐下地了。

“马哥，我看怎么也拦不住你啊。那行吧，回头我让人把资料给你送来，你呢，不要吵着别人，也千万不要累着，以休息为主，得空就跟窗户联系联系，好吧？”孙得发又心疼又敬佩又愧疚，心情比较复杂。

就在这时，孙得发的电话响起来，是沈华华打来的。

五

孙得发和周倩回到公司的时候，已将近中午。

孙得发一落座，先喊沈华华、赵准过来了解了情况。然后把钱程单独喊到了办公室。

孙得发冷着脸，看着钱程：“说吧，怎么回事？”

钱程满脸的愤愤不平：“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道消息，在背后瞎说我要走了，干不长了！”

“所以你就打人？”孙得发质问钱程。

钱程没敢言语。

“你身为部门经理，直接殴打员工，是什么影响？你有没有脑子啊？！你这样子，还能干长吗？！你以后还怎么带员工？怎么管员工？”孙得发一连串的训斥。

钱程灰头土脸的，把已经写好的检查和辞呈放在了孙得发面前的桌子上，“孙总，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我辞职吧。”

“你辞职就完了？在公司造成这么大的影响怎么办？员工打伤了你怎么交代？”孙得发怒火中烧。

“他看病的钱我出。”钱程仍然低着头。

“公司制度怎么规定的？你不知道吗？！带头打人，带头违反？！”孙得发难以抑制心头的怒气。

“打架斗殴的，解除劳动合同。”钱程低头回答。

“你还知道啊？！你眼里还有公司制度啊？！”孙得发呛了一句。

钱程仍是低着头，不敢说话。

五

孙得发匆匆扒拉了几口周倩买回来的午饭，立即召集周倩、沈华华、赵准、何经理、施经理开紧急会议。仍然是让小丁作会议纪要。

“沈总，事情是你下面的人出的，你先介绍一下今天的突发事件吧。”大家到齐，孙得发对沈华华说了一句。

沈华华简要地介绍了一下情况：“其实大家都知道了，我还是再介绍一下吧。今天上午十点左右，真丝品事业部员工陶陶和姜维在厕所议论说钱程在网上挂了个人简历，估计是要走了，干不长了，恰好钱程在厕所里，他们不知道。结果呢钱程抓住陶陶大打出手，造成陶陶头部轻伤，被送往医院就医，缝了三针。检查费、医疗费等总共花了1380元，现在陶陶已经在家休息。钱程本人已经写了检查，目前已经暂时停职。”

“何经理，按照公司规定，钱程、陶陶和姜维应该怎么处理？。”孙得发扭头问何经理。

“《员工手册》第八章，《公司奖惩条例》第十条明确规定了严重违反公司管理制度，要立即解除劳动合同的情况，其中第五项，‘打架斗殴者’；第九条第三项明确规定了较重违反公司管理制度、留岗查看三个月的情况，其中第四项，‘私下议论他人，造成不良后果者’。”何经理手中就拿着公司的员工手册。

“大家有什么意见吗？”孙得发扫视全场。

“立即解除钱程的劳动合同我没意见，问题是，谁来接任他的工作？”沈华华问。

六

众人一下子沉寂下来。

“沈总、周总有没有人可以推荐的？”孙得发先看了看沈华华和周倩。

“没合适的。”沈华华摇头。

周倩也摇了摇头。

“赵经理、何经理、施经理有没有可以推荐的人选？”孙得发环视一周。

大家都摇了摇头。

“小丁，你那边有没有合适的候选人？”孙得发转向小丁。

“有比较适合的，但不能马上离职，无法立即到任。”小丁想了想，回复。

“那不行。咱们需要马上就能到任的。”孙得发停了一会，见无人回应，缓缓地说道，“有几个方案，大家可以考虑一下。第一，沈总兼任。这个方案，沈总亲临一线，会有很多具体的工作。但是，沈总也要经常外出，考察产品什么的，无法全面兼管，所以这种方案也是有缺点的。第二种方案，赵经理兼任。但两个部门有一定的竞争性的，让赵经理左手跟右手竞争，这种方案不太合适。第三种方案，从张赫、严一鸣两个人里选一个，暂时代理。但这种方案，从我了解的情况看，这两个人的管理能力都有欠缺，更何况他们一直受钱程负面情绪的影响，要靠他们来提高士气，可能性不大。第四种方案，破格提拔。”

“破格提拔？谁？”大家的目光一下子转向了孙得发，何经理忍不住问。

“经过这一段的观察，我倒是发现一个人选。”孙得发顿了顿，沉声说道。

“孙总，是尤宝兰吧？”小丁脱口而出。

小丁的话，不啻于扔了一个炸弹。

“尤宝兰？”何经理有点不敢相信，“不是吧孙总？尤宝兰来了才一个月，还没过试用期呢！”

“这也太嫩了吧？”沈华华和周倩几乎同时提出了异议。

“小丁说对了，”孙得发摆了摆手，“大家听我说一下理由。尤宝兰来的时候，我是注意过她的。第一，她当过两年北京市大学生营销协会的会长，也算是有一定的团队管理经验，虽然都是学生，但一旦涉及到利益，各种善恶人性都会显现出来，高校也就成了个小社会，学生和普通人就没什么区别了，她肯定也处理过销售中出现的各种问题。她在赵经理的团队里，赵经理应当比我看得更清楚。第二，团队活动见人性。前两天香山团建，爬山爬到主峰时大家都已经很累了，她还积极自荐，跟大家分享香山的小常识，大家也见识到了。她不吝于自己的智慧，乐于分享，愿意成就别人，这是培养下属员工的必要条件，也是作为一个Leader所需要的。第三，她不太看重金钱，懂得适时激励员工，及时兑现承诺，这一点在她的工作当中已经体现出来了，这也是以前钱程身上所缺少的，甚至超过了我们在座的各位。这几点，大家看是不是能够作为破格提拔尤宝兰的理由？”

“就是感觉太嫩了，能经得住事儿吗？”沈华华仍不放心。

“是，直接破格提拔尤宝兰上来，确实她的管理经验还不足，所以我的想法，需要一个监军，”孙得发朝沈华华笑了笑，“我准备让沈总兼任这个背锅侠。”

“这个办法好！”何经理先鼓起掌来，“小尤做实事儿，沈总把关，双剑合璧。”

“要是这样嘛，”沈华华犹豫了一下，“也算可以，有什么事儿就让她多沟通呗。”

“是这个意思，”孙得发接着道，“有苗子，就要放开用，放手让她去干，在工作中培养，不要怕犯错，有错可以改的嘛，要敢于不拘一格用人嘛，谁也不是天生就什么都会。只要她知道学习，知道总结经验、汲取教训就好。我只是想征求大家的意见，把她设置为总助，还是直接设为代经理？”

“我看设为总助吧，现在的企业大大小小都有，总经理助理也是可高可低，十来个人的企业，刚毕业的学生有做总助的，四五十岁的职场老人也有做总助的，这样比较灵活一些。工作任务嘛，算是暂领真丝品事业部二部。要是设为代经理，就定得有点死了。”沈华华建议，然后又开玩笑，“周倩放心哦，不让她离孙总太近。”

周倩白了沈华华一眼，“别闹，开会呢。”

沈华华吐了吐舌头，轻笑起来。会议室里一下子轻松了。

“对，等到她羽翼丰满了，直接扶正。”孙得发笑着补充道，然后转脸吩咐小丁，“小丁，你把尤宝兰请到会议室来。”

尤宝兰来到会议室，不由得一怔。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事。

“来，小尤，你坐下。”孙得发请尤宝兰坐下，告诉了她会议的议题和决定，“大家反复权衡，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啊，不是吧，这太突然了吧？我没经验哦。”尤宝兰不无担忧。

“你只是没在公司里带过团队，并不是没带过团队。管理学生团队和销售团队是一样的道理。”孙得发说。

“放心干吧，沈姐支持你！”沈华华鼓励她。

“这也是临危授命，迫不得已啊，公司出现突发事件，既没来得及征求你的意见，也没法按照正常的流程选拔和考核了。”周倩眯着眼睛，微笑着说。

“总之一句话，你甩开膀子干，我们都是你的后盾。”孙得发笑着鼓励。

“那就……试试吧。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做得不合适的，各位领导随时批评指教。”尤宝兰拱了拱手。

“两三个月以后，你就不能再这样说了哦。”孙得发开玩笑。

几个人都笑起来。

七

“趁今天的紧急会议涉及到人事变动，我想做个提议，咱们一起定了。小丁也在啊，我也不避讳了。”孙得发看了在座的小丁一眼，“经过大半年的考察，我认为小丁工作能力还是蛮强的，她能及时了解招聘需求，比较好地完成招聘任务，设身处地为公司着想，所以呢，我想对小丁进行人事异动，提升她为人事主管。”

小丁有点意外：“孙总，这不太合适吧？我来了还不到一年呢。要么我回避一下？”

孙得发摆了摆手，“不用回避，坐下吧。这件事呢，我已经征求过周总和沈总的意见了，何经理你们几位也发表一下意见。”

“小丁很能干的。我同意！”何经理率先举手。

尤宝兰随即也举手同意。

没有谁反对，于是，小丁晋升一事一致通过。

八

开完会，何经理、沈华华直接带着尤宝兰到了真丝品事业部二部。

“来来来，大家集中一下，宣布一项重大决定。”何经理拍了拍手，让大家把手里的活停了下来。

“不会是把小尤调到咱们这边来当领导吧？”“太嫩了吧？”有人小声嘀咕。

“家不能一日无主，国不能一日无君。经公司领导研究决定，从今天开始，沈总兼管真丝品事业部二部，同时，尤宝兰破格提拔为总经理助理，协助沈总处理本部门事务。希望大家在沈总和尤总助领导下，再接再厉，再创佳绩！”何经理宣布。

“好啊好啊！”“欢迎！”“加油！”

听得出来，掌声并不是发自心底的，不过是为了给领导面子。

“各位，我呢，事情比较多，不会整天和大家一起战斗，日常的事务呢，包括业务，就由小尤协助我管理，大家有什么问题，多沟通，可以向小尤提，也可以直接向我提。好吗？”沈华华笑着对大家说。

“好的。”“知道了。”几声应和。

尤宝兰拿出手机，“来，大家加一下我的微信，立即组建新群，把咱们部门的人全部都拉进来。先发红包！”

“好啊好啊！”“发红包咯！”“新领导就是不一样！”大家瞬间被激活。

“我发这个红包，是想让大家帮我的，希望各位弟兄和我一起努力，把这个部门搞活，把业绩冲上去！大家也多多拿钱回家！只要大家努力，红包多多的！”尤宝兰一脸真诚的笑容。

沈华华和何经理对视一眼，笑了。

“好啊，多发红包，一定支持！”有人说。

“支持！”“加油！”“努力！”“好好干，多拿钱钱！”这一次，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笑声。掌声。

能听得出来，掌声是真诚的。

九

当天下午，公司走廊的公告栏贴出了一个布告，两个人事任免决定。

《关于钱程和陶陶等人打架斗殴的处理决定》：

“兹查，2015年X月X日上午十时许，真丝品事业二部部门经理钱程，因听闻属下员工陶陶等人不利于己的言论，对陶陶等人大打出手，导致陶陶轻伤，被送往医院救治。该事件后果严重，影响恶劣。依据《员工手册》之规定，公司做出如下决定：

一、依据第八章《公司奖惩条例》第十条规定，立即解除钱程劳动合同；

二、经公司沟通与协商，陶陶等人主动提出免走司法程序，双方达成和解，但医疗、医药等相应费用及误工费，由钱程负责赔偿，并做出相应补偿；

三、陶陶、姜维私下散布不利于他人言论，造成上下级矛盾，并导致恶性事件发生，负面影响严重，依据第八章《公司奖惩条例》第九条之规定，留岗察看三个月，以观后效。

特此公告。”

一个《人事任免决定》：

“经公司领导研究决定，自即日起，破格晋升尤宝兰同志为总经理助理，协助公司领导管理真丝品事业部二部事务。

特此公告。”

另一个《人事任免决定》：

“经公司领导研究决定，自即日起，丁子兰同志由人事专员晋升为人事主管，工作内容暂不予变动。

特此公告。”

三个公告下面，都有公司落款和日期，并盖有鲜红的印章。

三个公告，张贴在一起，格外辣眼。

何经理同时把三个公告的照片发到了公司的微信群里，然后将钱程清理出微信群。

十

“倩儿，你在哪儿？我和妞妞到市场门口了。”周五下午，周倩正在市场里买菜，沈华华发了语音过来。沈华华男朋友出差，她有时候就来周倩这里蹭饭吃。事先她发了语音给周倩，周倩便让她帮着接妞妞，自己来买菜。

周倩走到菜市场出口，果然看见沈华华带着妞妞，正在那里等着。

“妈妈！”妞妞看见周倩，喊起来。

“哎，妞妞真棒！”周倩见到妞妞，蹲下身，亲了妞妞的脸一下，“今天表现好不好啊？得了几朵小红花啊？”

“妈妈，我今天得了三朵，老师说我讲卫生，吃饭快，帮助小朋友。”妞妞回答。

“真棒，明天咱们争取多得一朵好不好？”周倩眼里带笑。

“好。”妞妞扭头问沈华华，“阿姨，你今天得了几杂小红花？”

“啊……”沈华华猝不及防，一时语塞。

“啊，阿姨今天在公司受表扬了呢。你爸爸表扬阿姨处事果断啊。”孙得发并不善于表扬人，但周倩换个角度评判了沈华华今天的表现。

“公司为什么不发小红花啊？”妞妞问。

“因为公司里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都是大人了啊。”

“大人就不发小红花吗？”妞妞有点不理解。

“咱们可以听妞妞的啊，也让爸爸发小红花啊。”妞妞的话，倒真的是启发了周倩。如果在管理上，也实行职级评定，会不会更公平合理呢？

十一

从不远的地方，传来一阵歌声，混响，富有磁性的男中音，很好听，但吐字不清。

“妈妈，小涛哥哥又在那里呢。”妞妞拉了拉周倩的衣服，朝前面天桥的方面指了指。

“嗯，妈妈听到了，那妞妞说，咱们怎么办啊？”周倩问妞妞。

“那就帮助小涛哥哥呗。妈妈，拿来。”妞妞说着，转过身伸出手来。

“妞妞自己拿咯，妈妈两只手都拿着东西呢。”周倩弯下腰，让妞妞把钱包拿了出来。

让沈华华吃惊的是，妞妞拿出钱包，打开，迎着夕阳的余辉朝着天桥方向跑过去，她跑到了正在唱歌的残疾人面前，拿着钱包伸出双手，“小涛哥哥，给，你自己拿。”

夕阳柔和而温暖，沈华华觉得好美好美。但眼前的情景，一下子又把她带回到了现实之中。

残疾人衣服破烂，两只手脏兮兮的，左手握着话筒，旁边放着音响；他的头发有点长，又脏又乱，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身子下面，大腿只有半截，代替双腿的，是一个小木板车。

看着妞妞的举动，沈华华张大了嘴巴，“倩儿，你？”

“没事。”周倩脸上浮现着笑容，看得出来，她并不担心妞妞手里的钱包。沈华华清楚地看到，钱包里有一沓钱，有一元的，十元的，二十的，五十元的，然后就是一沓百元票子，大概能有一两千。

沈华华作势欲伸手去拿回妞妞手里的钱包，周倩喊住了她，“别管她，让他自己拿吧。”

“你就不怕……”沈华华说了半截，停住了。

因为她惊奇地看到，那个残疾人往钱包里看了看，并没有去拿那些百元大钞，而是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夹出了一张十元的票子。然后单掌竖在胸前，低头用有点含混的语音向妞妞道谢，“谢谢小妹妹。”

路过的行人也被惊到了，纷纷驻足，看着妞妞手里的钱包和那个残疾人。

残疾人转过脸来，看着后面赶过来的周倩和沈华华，“谢谢姐姐，姐姐真漂亮。这个姐姐也漂亮。”

“该回家了，小涛。”周倩语气很平和地跟他打招呼。

“姐姐，你心真好。我一会就回去。”残疾人一边回答，一边又双手合十，“谢谢姐姐。”

“好，早点回去吃饭哦。”周倩说着，和沈华华带着妞妞，一起走了。

十二

背后，歌声重新响起。

妞妞把钱包重新放回周倩的包里，回家的路上，沈华华十分不解，“钱包里那么多钱，你不怕……？现在的人，太多不要脸的了，你要说真正七八十岁没人管了，出来讨生活，还让人同情，可是有假装残疾的，有带着老婆孩子一起要钱的，有把孩子弄残了唆使孩子要钱的，真的是太乱了！”

“你多点同情心好不好！不要总是拿有色眼镜看人！我跟他聊过，他是真的残疾，也有一点语言障碍，家是河北农村的。前几年遇到一次车祸，双腿被轧断了，肇事车辆跑了，老爹老娘借了好多钱，给他做了手术，截肢，就成这样了。可是农村也没什么收入，残疾人更别说了，没法还债，他实在没办法，就出来讨生活了。”周倩脸上带着无限的同情。

“那你不怕他把钱包抢走？”沈华华还是不放心。

“他很实在，这种实在也是一种大智慧。你就是钱包里有大票，他也从不多拿，只拿五块的，十块的，最多不超过二十的。因为他知道，他要拣大票子拿，就没人再给他了。”周倩显得很放心地微笑，“而且让你想不到的是，有一次，我一分零钱都没有了，全是一百的，他说什么也不肯拿。”

“不会吧？这也太传奇了。”沈华华对这个残疾人充满了好奇。

“要是有一天，他真的拿大票子了，那就是他有急事，真缺钱了。”周倩的眼里闪耀着人性的光辉。

“妈妈遇到要钱的，都要给。”妞妞奶声奶气地插嘴道。

“不是吧？遇到讨钱的你都要给？”沈华华对妞妞的话半信半疑。

“也不是，我给钱也是分人的。对那些比较年轻的，手脚健全的，我不但不给钱，还要骂一顿。有一次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旁边跟着一个女的，一看就是农村出来的，抱着孩子，跟我说出来找朋友，朋友换地方了，没找到活干，没吃的了，跟我要钱，我就训了他一顿，说年纪轻轻的，不知道疼老婆孩子啊？是个男人吗？那人灰溜溜地走了。那女的倒是满眼泪花。”

“不是吧，你也太牛了，带着老婆孩子的人你都骂？”沈华华笑。

“那样的人，根本就不知道疼老婆孩子，不值得同情。倒是孩子跟着遭罪，真的让人心疼。”周倩接着说，“还有一次，遇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穿得干干净净的，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我要钱，我说，我找地方管你吃管你住，给你份工作，跟我走，行不行？她扭头就走了。”周倩也笑起来。

“你也太有才了！”沈华华大笑起来。

“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同情，年纪轻轻的，不愿意工作，只想混吃混喝，我不看好这样的人。”周倩也笑起来。

十三

“你的爱心也是有条件的啊。”沈华华笑了。

“就像你经常说的，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嘛。但遇到年老体弱的，残疾的，我都会给点钱。人嘛，不一定有什么难处呢。能帮就帮人一点嘛。”周倩叹道，“听我爸说，我们家原来不是东北的，是我爷爷小时候逃荒逃过去的。说他那一次，三天三夜没讨到一粒米，后来走到一个院子里，看到挂着一个竹篮子，他也是饿疯了，也顾不上要脸不要脸了，见篮子就摸，万一里面有点吃的呢。他抖抖索索地，从里面还真摸出一个窝头，拿起来就吃。这时候，那家的主人从屋子里看到了，端出一碗热水，让我爷爷喝了，说，‘慢点吃，别噎着。’原来那家人也是好人，篮子里总是备着点吃的，就是为了方便过路的呢。那一次，也算是救了我爷爷的命。所以后来我爷爷在当地落了下来，成了家，之后也总是不会忘了在院子里挂一个竹篮子，有窝头就放窝头，有馒头就放馒头，反正不让空着。”

“是吗，还有这样的事？”沈华华没想到周倩家还有这样的传奇故事。

“是啊，我们小的时候，我爷爷就总是教育我们，不要忘记了别人对你的帮助，不管大小；不要老是记着别人对不起你的地方，不管多严重，因为人往往很多时候都是没办法选择的；不要老是想着和别人的恩怨是非，过去了就过去了；不要贪恋别人的钱财，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临去世的时候，我爷爷还念叨，‘不管啥时候，能帮人就帮人一点。人啊，不一定走到哪一步呢。！’这句话，我一直记着。”周倩的话里是满满的回忆。

“哇，你爷爷太了不起了！你太伟大了！这一点我就做不到，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沈华华惊呼道，她的同情心也被调动起来。

“啥伟大啊，其实我爷爷的这些想法，也是很多中国老百姓所有的，只不过有人做到了，有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做到吧。”周倩微笑，“对真正需要的人，你愿意帮，你能帮，就帮一点，帮人一点咱也穷不了。你不愿意帮，帮不了，你就走过路过，也无所谓。你想啊，人最尊贵的就是尊严，如果一个人连尊严都不要了，他就一定是山穷水尽，无路可走了，这时候，要是有人能伸出援手，给他一点点温暖，说不定就少一次犯罪作恶呢。”

“嗯，确实是。”沈华华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十四

天桥上坐着几个摆摊算卦的，其中一位老者，头顶稀疏，须发皆白。沈华华一时兴起，拉住周倩：“财大气粗的老板娘，咱们来算算命吧。”然后走向了那位老者：“大爷，给我们算一卦。”

老者看了周倩一眼，连连摆手：“闺女，我不给你们算。”

沈华华好奇了，“咋的，怕不给你钱啊？”

“闺女啊，我这一套啊，就是糊弄人的，混碗饭吃。可是我老了老了，不糊涂，你们啊，我不糊弄！”老者用手指了指周倩，“这闺女心好，每回给小涛钱，我在天桥上都能看到。好人啊，我不能收你的钱，跟你瞎说。一心向善，就是最好的运，最好的卦相，会有好报的。老话说啊，‘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你跟她在一起，不会差到哪里去。”

沈华华一时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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