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美国又现校园枪击案。”一大早，乙就把一则新闻链接转发到了朋友圈。喜欢八卦的小丁，经常转发一些轶闻趣事到朋友圈，似乎不如此，生活就没有味道。

“你真是个八卦大王，真像只八爪鱼啊，什么都扒啊？！美国校园枪击案和你有毛关系啊？！”小丁在下面点评，给了个鬼脸，又加了一个白眼的表情，却没有去看新闻内容。

二

马可丁心里颇为懊丧。

喝酒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刚来北京的时候，为了求人办事，拉业务拉客户，他拼命跟人喝酒，请人吃饭，中国人嘛，讲究的就是人情，俗话说抬手不打笑脸人嘛。你递颗烟上去，人家就给三分笑脸；你请人吃顿饭，三杯酒下肚，啥都能聊。尤其是北方人，实在，豪气，适当地多劝两杯酒，人家就觉得你热情，够朋友，仗义，愿意帮你。即便是南方人，你适当地劝一下，多喝两口，只要不伤身体，也没什么坏处。也正是因此，他人缘好，老客户多。

但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这回，他栽了。

他有点郁闷。自来到孙得发这里以后，他和孙得发的关系，很快就被公之于众，于是，本来爱请人吃饭的他，隔三岔五总有人请。虽然他一再给那些人说，他说话不顶事，他也不会在孙得发面前说什么，但人家说不图什么，就是想结识他，跟他取经，他也就无法拒绝了。

另一方面，看到沈华华拿来二十万的流动资金，和孙得发一块做丝巾，他也有点抹不开面子，偏偏孙得发和沈华华还极力拉他也参与这个项目。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想着尽一己之力，凭他的经验，占据销售榜前几名没问题，怎料想，刚开始几个月还可以，但新员工们后来居上，那些孩子们伶牙俐齿的，有不少都超过了他。那些可都是后八零、九零后的孩子啊，有些孩子都戏称他为“大叔”，这让他的脸往哪搁啊？

认输？这不是他的性格；但不认输，坚持下去，他的优势在哪里？他的出路又在哪里？人家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难道他真的要被拍死在沙滩上？

三

临去医院的时候，孙得发签了一张领款单，递给沈华华：“你去财务拿一万现金给我，一会拿给小马哥。”

“这……”沈华华有点犹豫。

“记到我个人账上。”孙得发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华华吞吞吐吐，“我是说，他那是车祸……不是有德盛公司吗……”

“那是两码事儿，叫你拿你就去拿吧。”孙得发重复了一遍。

“那好吧……”沈华华去财务取了钱，“走吧。”

路上，孙得发跟沈华华聊，“我跟马可丁是兄弟，打不散的兄弟。”

“呃？”沈华华有些不解。

“你知道以前马可丁那边销售为什么做得比你好吗？”孙得发问沈华华。

“有什么秘诀？”沈华华调皮地反问了一句。

“那一年年底，”孙得发说，“我在大江食品就呆了一年多点，就那一个年底。”

“我那边有一个客户，欠了五十多万没要回来。”孙得发回忆。

“怎么可能？我可没听说有这事儿啊！公司可是规定要先到款后发货的啊。”沈华华有点不敢相信。

“那是你们来时候公司才规定的，特别是对电销部门做了非常严格的规定。”孙得发说，“以前总会有一些客户要求先发货后付款，为了卖货，公司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但公司规定谁的账谁结，结不回来就扣工资，结账之前发一点生活费。什么时候要回来了，工资全部补发。”

“这样啊。”沈华华接了一句。

“那年年底，有一个王老板，山东的，本来是我的客户，但要了好几次都没要回来，我就让马可丁跟我一起去要。一到山东，王老板直接就把酒桌给我们摆下了，先干了三杯白酒，他们说是酒席的规矩，那种玻璃的啤酒杯，然后拍到饭桌上三十万，咕嘟咕嘟倒了十杯，跟我说，‘这是底，你们哥俩来了，我给你拿走。剩下的，一杯一万，你喝多少，我给多少；你喝完，我给你清了！’”

“我脑袋嗡一下，心想完了，这钱还怎么拿啊？我是南方人，哪有那么大的酒量啊？我要喝了，立马就得倒下。关键时候，马可丁站了出来，盯住王老板足足有十秒钟，反问王老板，‘王……老板，你……说话……算数？’”

“王老板一梗脖子：‘咋的，哥们不服，要出手啊？你要出手，这再加几杯，再来个六六顺，我就看你是不是爷们儿。’说着，又倒满了六杯。”

“马可丁一个字没说，端起杯左右开弓，一口气把十六杯白酒灌了下去：‘给……我结……清吧。’话音刚落，直接就滑到桌子底下了。”

“王老板目瞪口呆，但也说话算数，当场结清。但马可丁回到宾馆就躺下了，睡了两天才醒过来。前一阵子他跟我说，到现在叶眉都不知道这事儿呢。”

“啊，不是吧？醉了两天？”沈华华张大了嘴巴。

“是啊，我走以后，王老板成了马可丁的客户，年底结账，就认他，别人不认。就凭这一点，公司的人对马可丁，那叫一个服气。”

“哇，哪有你们这样干销售的啊？”沈华华有点不大敢相信。

“你以为要做好销售那么容易啊，我们都是在玩命啊！”孙得发眼眶有点润湿。

沈华华的眼睛也不由得湿润起来。她觉得震撼，她只知道孙得发与马可丁关系很好，没相到是这种过命的兄弟。

四

到医院的时候，孙得发先上了一趟卫生间。

马可丁正躺在床上无聊得很，翻看朋友圈呢。他一边跟沈华华聊着，手里依旧没停。

忽然，马可丁的手停住了，“华……华，你看……孙婷的朋……友圈了……没？他们……学校发……生血……案了！”

“啊？！什么血案？孙婷没事吧？”沈华华一下子紧张起来。

“是……枪……击案。”马可丁结结巴巴的，“凶……手在校……园里开……枪……”

“啊！我看看。”沈华华一把抢过马可丁的手机，看视频。

“应……该是没……事，她发……了一段视……频，还说死……了几个学生，警……察来了，她……所幸无……事。”

沈华华看了一会视频，“没事就好。拍的角度是在楼上，人都比较小，比较靠下。”然后抚了抚胸口，“马哥，你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好不好？吓死人了哦！”沈华华的口音还带一些江南味，软软的。

“我……也吓……一跳呢，”马可丁说，“还好……没事。”

沈华华感慨，“美国怎么这么乱啊！去美国留学有什么好处？！”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嘛，没……办法。”马可丁接道。

五

孙得发和周倩离职之后，孙婷加了马可丁的微信，还三天两头请马可丁喝酒，纠缠了马可丁好一阵子，试图从他这里找到孙得发的片言只语、蛛丝马迹，但马可丁当时也不知道孙得发的下落，孙婷自然也一无所获，时间久了，她也只能作罢。后来马可丁离职，联系渐少，但孙婷临出国前，又请他喝了一次酒，所以留学的事，马可丁还是知道的。而且，有时候马可丁也会看到孙婷的朋友圈。

沈华华因为孙婷为自己说过话，觉得孙婷还够仗义，和孙婷也成了好朋友。再后来沈华华也离职，孙婷去了美国，沈华华就只能从朋友圈里了解到孙婷的信息了。

孙婷刚到美国的时候，要补习英语，在补习班上认识了一个上海女孩，后来就跟那个上海女孩合租一间公寓，看来两人相处还不错。

这一点，马可丁和沈华华都是知道的。

但是，马可丁给沈华华交代过，不要在孙得发和周倩面前提孙婷，两人从不在公司交流有关孙婷的信息。

但这一次，孙婷在朋友圈发校园枪击案的信息，还是把两个人惊到了。虽然不是至亲的亲人，但毕竟远在大洋彼岸，总会有一丝挂念和担心。

“……喜欢……不喜欢……都得……住院，熬着呗。要……么过几天你……把客……户资料拿……来，我在医院……里也能打电话。”听到孙得发打开卫生间门的声音，马可丁赶快转换话题。

六

孙得发拿钱给叶眉的时候，叶眉不接：“德盛公司那边王主任来了，拿来五万块钱，说是需要什么让我们自己买，然后还特别交待，万一有记者采访什么的，啥也别说。”

“哦？”孙得发听叶眉如此说，和沈华华对视了一眼，犹豫了一下子，但还是把钱递给了叶眉，“他们的是他们的，我的是我的，你跟马哥在医院需要钱，这也是兄弟一点心意，拿着吧。”

叶眉推让了一下，还是收下了。

七

孙得发和沈华华正要走，马可丁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马可丁习惯性地打开免提，一个年轻的男声传过来：“你好马先生，我是‘娱乐头条’记者，想了解一下您这次车祸的现场情况。”

马可丁把手机递给叶眉。

叶眉迟疑了一下，拒绝了，“有什么说的啊？就是一场车祸嘛！”然后挂断了电话，送孙得发和沈华华他们出了门。

八

何经理和小朱在办公室里讨论美国枪击案的话音，传到了小丁的耳朵里。

但接下来的讨论，可就让小丁的心也不平静了。

“何经理你快看，‘娱乐头条’有一篇新闻哎，说是丰联广场路口车祸续——昨天马可丁发生车祸，是不是就在丰联广场路口？”小朱只要有点空，也是一个八卦女王，这一点，和何经理真的是臭味相投。

“哇靠，不会这么巧吧？”何经理把京东网的窗口最小化，看着网上的消息，有点不大敢相信。

然而，何经理马上就变了腔调：“小丁，快看，这就是昨天马可丁的车祸现场哦！真的哎！这也太巧了！真的是匪夷所思！”何经理把消息转发给了小丁。

小丁打开链接，看了一眼。

新闻标题：《富二代陷入“车祸门”  肇事司机疑似掉包》

消息很短，只有几百字：

昨日上午9：40左右，在朝阳门外丰联广场路口发生一起车祸，一辆黑色宝马右转时将一辆红色电动车撞倒，骑车人受伤倒地，随即被送往医院救治。

事故发生后，有目击者向“娱乐头条”爆料，并提供了现场视频。视频显示，车祸发生后，司机在停车45秒后才缓慢下车，而在司机下车前，车内司机位置似有所动作。

记者曾就该视频咨询交通法规专家，专家表示，依据交通法规，转弯时车辆未曾减速，造成事故，应负主要责任。当事双方愿意协商解决，交管部门一般不会插手。但若换位属实，不排除交管以及公安部门介入的可能。

据了解，乘车者为秦朗，肇事车辆登记在德盛集团名下，为前些年所购置。

“现在的记者真是厉害，什么事儿都能挖出来，难怪人有说‘防火防盗防记者’啊！”小朱感叹。

九

看到德盛集团几个字，小丁的脑子中一下子蹦出那个慈祥和蔼的董事长秦向天的影子。

小丁临毕业的时候，德盛集团面向全国招聘管理培训生，小丁曾经对它抱有热望，因而花费了两天的时间去搜集资料，了解德盛集团。

小丁看到的报道是，德盛集团在上世纪末期，也曾经像其他的国企一样，濒临破产，资不抵债，但秦向天上任之后，狠抓经营，一年持平，两年扭亏为盈，此后大刀阔斧，革故鼎新，花大力气抓人才培养、梯队建设，在短短的十多年间，建立了一支能征善战的团队，不仅往纵深发展了原来的风力、水电等业务，还介入太阳能等新能源领域，一跃成为国内名企，其裂变式发展速度，令业界扼腕，叹为观止，一度被称为德盛神话。甚至最近网上还流传说德盛试图进军非洲石油，令这位四十岁就成为德盛领路人的少帅，一时之间处于风口浪尖。

自然，这位国企少帅的家事也不再成其为秘密，据说他的妻子是某部委的司局级干部，女儿和儿子都是学霸，女儿在北大读经济学被保研，是北大的风云人物，其伶牙俐齿曾让某岛国记者颜面尽失。

据说这位国企少帅最重视的就是人才的物色和培养，德盛集团跟国内多家高校合作，光是在高校设立的奖学金就高达上亿，公司的将近两百位部门经理他竟然都能一个个叫上名来，而且全都和他一起吃过饭；为了了解管理培训生的情况，做好选拔，有时候他竟然会亲临校园。小丁的母校，也是德盛集团设立奖学金的高校之一，那次校园招聘会，就是秦向天亲自宣讲的。

秦向天此时正值盛年，个子高高的，一袭风衣，更显得身材修长，风度翩翩，他往讲台上一站，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瞬间就吸引了全场，而他的演讲，机智风趣，极富感染力，更是令全场学生热血沸腾，对德盛集团充满了向往，特别是一些女生，直呼秦向天为男神，直接就成了秦向天的粉丝，甚至有的女生当场就喊出“秦向天，我爱你”，轰动全场。校内更有八卦消息说，有女生散场后就和男朋友分手的，理由就是男朋友太嫩了。

但管理培训生的选拔，名额毕竟有限，复试的时候，小丁被刷了下来，从此德盛集团成为小丁心中一个破碎的梦，一个永远的痛。

但是今天，当小丁看到这则新闻时，心不由动了一下：秦朗——德盛集团——秦向天，秦朗难道是秦向天的那位学霸儿子？

“小朱，上个月的这几个销售冠军的材料，你给审核一下，报上去吧。”何经理把几份材料递给小朱。

“哎呀，我手边有个报表，正忙着呢，老板娘急着要的，实在忙不过来了。小丁姐，你帮帮我吧，帮我核实一下上个月的销售业绩，好不好？”小朱娇滴滴的声音传过来，开始朝小丁撒娇发嗲。

“那……好吧。”看着小朱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小丁实在不好意思拒绝，便接过何经理递过来的表格，去了财务部。

十

吃过中午饭，想起上午小朱和何经理的话，小丁打开网页，一条新闻映入小丁的眼帘：

《丰联路口交通事故续——当事人强调车祸》

新闻写道，“记者就此前公布的视频采访了事故伤者马先生，马先生未就此事发表评论，其家属强调，这就是一场车祸。”

“但这次事故真的就是一场车祸吗？尚待记者进一步调查。”

十一

不是吧，这场车祸后面还有什么？小丁一时也如坠五里云雾之中。

反正想不明白，不想了。她开始搜集有关秦朗的新闻。

网上有关秦向天的新闻不少，大都是报道德盛集团的，有极少的几篇采访生活中的秦向天的，涉及到了秦朗，都是说秦向天夫妇如何教子有方，培养了两个学霸，并提到秦朗是个车模爱好者，收集有数十种赛车车模。

但有几篇模糊其辞的报道，引起了小丁的注意。这几篇报道都与飙车有关，奇怪的是，秦朗都在飙车现场。

但这几篇报道，全都没有续篇，没有结果。

（本文为原创作品，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作者个人微信号Beijceo，公众微信号ChinaHRE，欢迎关注与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