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户口、国家户口一直是那个年代的人们所向往的。挣钱买户口,考学校转户口。只要是在奋斗的人都有这个目标。
那是九十年代初期,村上有个搞包工程的,经济比较富裕,为了扬眉吐气,花了八千大洋买了个城市户口,令全村人羡慕之。
考中专转户口,成了我们当时同学们的最大的目标,也是我们众多普通家庭的唯一出路。当时真的很不明白,是不是考上了中专就万事无忧了呢?当然更多的时候并没有上升到这个高度去思考这个问题。
一直对学习不感兴趣的我发现自己的成绩突飞猛进,居然考了班上第三名,年级前十名。那是初一上学期的一次期中考试。学习的兴趣、学习的激情从此被真正点燃。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从此用在我身上就不为过了。
纵观整个学习生涯,初中成绩取决于死记硬背,当然是相对而言。记忆最深的是那次政治考试,差不多把学过的内容可以完全复述了,考了全年级的第二名98分。
兴趣的原因其实很难界定,到底是因为天生喜欢政治课,还是因为考了高分而喜欢;就像是我喜欢唱歌,到底是因为我天生喜欢唱歌,还是在别人的赞美之下的喜欢?应该是相辅相成的吧。
抑或是这次考试取得好成绩的原因,原本并不关心我学习的父母,好像也开始发现了新的起点一样,开始有了希望和寄托,开始关注我的学习,我的名次。
俗话说“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但是当真正关注的时候,却是另外一种的心态与结果。
我也开始关注自己的名次,开始计较每次考试的一分两分,开始关心谁在我之前。可能是太在意了,初三上学期的成绩反而有了小幅度的下坡,而且对自己耿耿于怀。
第一次掉队到年级第十一名时候,简直让我魂不守舍。尽管班主任用心良苦的谈了很多心态方面的问题,可是我压根不知道如何去把握,也许对那个时候的我要求太高了。
出于精华管理而达到更多录取人员的目的,学校进行了优差班的重新调整,并且重新调整了各课任课老师。也许是自己没有办法调整自己的心态,也许智商的差距,我一直到毕业,成绩始终维持在前10名,没有能够往前突破。
送礼,在那个年代是很神秘,在我的概念里是萌芽时期。老实巴交的父母在高人的指点下,居然有点开窍,甚至懂得了跟老师的特殊“交流”。我经常莫名的被老师留下来进行额外的辅导,还有更多额外的学习资料和典型的考试试卷。
我觉得不值得,因为我明白,学习主要考自己的领悟与努力。我知道是父母的用心良苦,所以我没有揭穿,而是更加努力的学习,从那时起,教师的光辉形象在我的脑海里,逐渐暗淡,一落千丈,再无半点可敬之处。从现在成年人角度看,也许教师也有无奈之处,他们的生活也很窘迫,也许教师也挨不过面子等一切人情世故的原因,但是不得不承认,无论如何,这段历史成为我对教师职业评价的转折点,刻骨。尽管现在看来非常正常。
在这段求学年代,除了学习的转折点,对教师评价的转折点外,还出现了影响我的一生的转折点(至少至今仍然可以这么认为),不是性格,不是品德,不是力量,而是我小学时代“钢笔字”情结的延续。
叙述这段时光的主角是两位残疾人。
“这个同学真不爱卫生,不洗脸就跑到学校来报到了。” 眼前的同学跟别人不一样,我明显感觉到有只眼睛带有眼屎。
疑惑之时,我们走进了同一个教室。班主任胡老师进行分班布置。男女生各排成一排。我想躲避这个同学,尽量往中间排,可是排好后,明显我的位置不合适,我又回到了前面。
就这样还没有来得及祈祷,就已经只能嘀咕着两人一桌两人一桌的坐了下来。那就是所谓的嫌弃吧。我们都没有主动跟对方说话,只是相互点个头,算是打了招呼。我选择跟身后的同学说话,他则选择了安静。
在随后的班干部任命中,我得知他叫陈*,非常好的一个名字,积极向上,想必父母是知识分子。
不记得哪天,他主动跟我讲了事情的经过,我才得知他其中一只眼睛是只假眼,我认为的眼屎其实也不是眼屎。可以说他讲得很生动,甚至有些眉飞色舞,身临其境,全然没有害羞和自卑感。我听了也哈哈大笑。
毕竟,我们都是小孩。
陈远远不是我所想的“不爱卫生的学生”。
期中考试年级前十名名单中,有他的名字;期末考试年级前十名名单中,有他的名字;数学竞赛获奖名单中,有他的名字;英语比赛获奖名单中,有他的名字;物理比赛获奖名单中,依然有他的名字。
……
如果说把标杆定位到一个人,陈是我内心唯一的一个标杆。我没有制订计划,也没有制订标准,只是学习他的一切,借用他的课堂笔记,思考他的解题思路,学习他的解题方法。
除了一级棒的学习成绩外,陈写了一手好字。第一次见到他的作业本,扑面而来的不是阵阵的纸张气味,而是那清秀整齐、有棱有角,带有笔锋的漂亮字体。
“钢笔字”情结顿时灰飞烟灭,荡然无存。
考中专转户口,形容成我初中三年的学习线索;练字,则成了我那三年的时光线索。
“大家快看!”同学们围着钱老师,我也凑着热闹。只见一人单手拎着一辆违规停放的自行车往前走,随着人的行走,自行车一上一下,浮动特别大。
这就是手臂力量很大的我初二的班主任钱老师。
钱老师为人正直,对校纪校规执行非常严格,同学们都怕他。背地里都会不怀好意的骂他“死瘸子”。
钱老师瘸腿的原因不得而知。
我同时担任了学习委员、英语课代表和班组长,应该说钱老师比较喜欢我。
一个不经意,让我了解了钱老师的练字经历。
那天,我收齐了全班的英语作业本,像平常一样,交到英语老师办公室。
“我当时练字整整花了几年才练到现在这个样子,人们常说字品如人品,真的是这样的,没有毅力根本就不可能把字练好。”钱老师感叹。
“别人练字不稀罕,但是钱老师你能练好字实属不简单。”
我不完全明白字品如人品的涵义,也没有在这句话指引下练字,而是那老师对钱老师的评价深深的刻在我的脑海里。我不知道他那句话背后的涵义,但是我可以悟到做事需要毅力,需要持之以恒。
时间旋涡,不觉其短暂或是漫长,多年后的回顾,纵然感触其何等短暂与无情,无奈之余却只能再一次在朦胧的回忆中徘徊,抑或是清晰。
中专的目标,并非我的目标,确切地说,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目标,中专只是一个象征,一个符号,甚至可笑的我认为中专是一个学校的名称。
所有的课程中,物理力学成了我追求梦想的绊脚石,总是在八十几分徘徊,尽管其他课程都比较优秀。在那个年代,学习是出路的最好的方式,但正是那个“百万大军挤木桥”的年代,每一分都显得如此的重要,往往一分就将决定你人生的命运与方向,毫不夸张。
一分,一分,不多不少,恰好一分,我与中专擦肩而过,我与考中专转户口的末班车擦肩而过。车来了,我没有票,没有一个完整的票,没有了坐车的资格,只能无助得看着末班车缓缓驶出。
“伟伟没有考上!”的消息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所有关心我的人,刚刚安装的电话里只有惋惜的叹声。
“一分定终生”的魔咒毫不留情的罩住了毫无准备的我,票被我撕得粉碎,抛向高空,洒落了一地的无奈、一地的无助、一地的可怜、一地的梦想。
面对墙上那一张张奖状,浮现的是受表扬的羞涩,接奖状时的兴奋,贴奖状时的自豪。然而就在此时这一切顿时凝固了,想撕下所有奖状,但是又被另外一种力量给阻止了。
一家人挑灯填志愿的欢声笑语,美好日子的憧憬,原来都是浮云。
奖状逐渐模糊了,颜色变淡了,名字没有了……
流泪了,我是不是哭了。
梦想的破灭原来如此的简单,昙花一现也成了我仅有的奢望。
也许是时间的魔力,我竟然完全回忆不起我是如何走出梦想破灭的阴影了。
中专之路,没有来得及开始就戛然而止。求学之路却远没有这么快的结束。
被迫选择了高中,再次被迫真正推向更为激烈的“百万雄师挤木桥”的队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