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二天一早，孙得发把马可丁、周倩和另外一个小组长小蒋叫到了一起：“公司任务已经定了，接下来，就是咱们想什么办法完成了。我来说一下我的方案。你们看是不是可行。”

孙得发走到白板前，拿起黑笔先写了个“2000万”，“按照2500万的任务来说，目前已经完成了500万，也就是说，剩下的半年时间里，咱们要完成2000万。从理论上说，咱们可以把这2000万平均到每个月里，每月330万。”孙得发又写了一个“333万”，顿了一顿，“但是，大家知道，咱们的产品有淡旺季，所以，咱们不妨按淡旺季的规律略做调整，把热天这几个月任务降下来，但后面几个月再把任务加上去。”

他在白板上又写了一个“283万”，“我建议，淡季把七、八两个月的任务这么定；九、十两个月按照平均任务算，333万；十一、十二两个月呢，”他又在白板上写了个380万，“按380万来算。大家先看这样分配合理不合理？”

“淡……旺季适……当调整，可……以。”马可丁率先回应。

“我也支持。”周倩响应。

“没问题。”小蒋也同意。

“然后，理论上，把每月的任务按照人头平均。”孙得发接着说。

“啊，按人头平均？那新员工刚来没多久，老员工有的都来了好长时间了，平均的话新员工多吃亏啊？能完成吗？”小蒋提出意见。

“对，这就是个问题。所以，我们还要考虑，老员工有一定的人脉积累，岗位工资相对又比较高，理所当然地就要多分；新员工可以略微低于平均任务指标。这样比较客观，比较公平，大家看怎样？”

“这……就……是说，每……个人每月平……均的……任务是贰……拾贰……万。”马可丁今天说话不多。

“这样好，公平，不偏不向，谁也说不出意见。就是任务能不能降点？这个任务可不轻啊。”小蒋问。

“这不是买白菜，讨价还价。老板已经定了。”孙得发强调。

“那就拼咯！要让人家看看，咱电销部没孬种！”周倩来了一句。

“这……。”小蒋有点犹豫。

“怎么，怕了？”周倩笑。

“谁怕谁啊！”小蒋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

“拼……吧。”马可丁憋了半天，又说了一句。

二

次日，小蒋抽空把孙得发悄悄地叫到一边。

“啥事儿，兄弟？”孙得发问。

“孙哥，我这个干不了啊，现在大家都已经那么累了，还要压那么重的任务，我怕我当这个组长完不成任务。”小蒋面有忧色。

“不是吧？这才多少任务啊？大家都还没用上劲呢。”孙得发微笑。

“我感觉我已经很费劲了。”小蒋并没有退让。

“兄弟，那你啥意思呢？”孙得发看了看小蒋。

“能不能让别人来当这个小组长，我就当一般员工？”小蒋不太好意思。

“干得好好的，怎么了这是？”孙得发有点意外。

“压力太大。”小蒋有点难为情。

“不当组长，就没压力了？”孙得发微微一笑。

“那不一样。”小蒋眼睛看了看别处，“不当组长，我不用操别的心，只管打电话就行了。当小组长，还得管好几个人，操别人的心，累。”

“不干小组长，你不会觉得委屈啊？”孙得发略加思索，问。

“没事孙哥，我不觉得委屈。”小蒋认真地看了看孙得发。

“那好，我尽快安排吧。但是，在新组长上任之前，你还要尽组长的职责，该开会开会，该布置任务布置任务。”孙得发认真地看了看小组长。

“好，没问题。”小蒋给了个肯定的答复。

“那你觉得谁来当这个小组长合适，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孙得发问。

“孙哥，你看着安排吧，我怕我推荐不好。”小蒋似乎意犹未尽。

“没事，你只管说。”孙得发鼓励小蒋。

“我说不好，真的不知道谁合适。”

三

“小蒋不想干小组长了，你们俩看谁接着干比较合适？”孙得发抽空把马可丁和周倩叫到了小会议室。

“他……确定……不……干了？”马可丁有点意外。

“是，已经和我谈了，让赶快安排新的小组长。”孙得发给了个肯定的答复。

“那我推荐个人吧，”周倩倒是爽利，“我推荐沈华华吧，不笑不说话，人缘不错，业绩也不错，大家都喜欢她。”

“哟，你的铁哥们儿啊？”孙得发笑了。

“咋的，不行啊？”周倩有点不服气。

“好啊，太好了！我想提还不敢提呢，她当了小组长就不能跟你一起了，怕你不放啊。”孙得发笑。

“我可没私心哦，我看这十几个人里，小蒋不干了，也就她合适。”周倩坚持自己的意见。

“没错，我……赞成。”马可丁也投了支持票，“沈……华华确……实不错。”

“那周倩，你先跟沈华华聊聊，看她愿意不愿意接任小蒋，好吧？”孙得发想从侧面了解一下沈华华的意见，以免尴尬。

“好。”周倩答应下来，“可是，沈华华要是接任小蒋，我这边少个人啊。”

“那就把他们俩对调。”孙得发倒是有个主意。

“嗯，这样好，免得小蒋不当小组长了，不好意思。正好把我这边的人也补齐了。”周倩对孙得发翘了翘大拇指。

四

原来小蒋那组的业绩板，小组长名字由小蒋换成了沈华华。

每天早上，孙得发来到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分别在三个小组的业绩板上，写下每位业务人员前一天的业绩，包括每个人所搜集的客户数量、所打的电话数量、有效通话数量和销售业绩。这些数据，都是头一天晚上，几个小组长整理好的。

业绩板上每个人打电话的数量，从六十多，到七十多，再到八十多，最后到了一百多，每天的销售业绩，也由最初的五千、六千，慢慢地升到了八千、一万，甚至最高日销售业绩，有一次超过了三万。

这组越来越大的数字，激励着各个小组开始了争先恐后的暗中角逐；而每个人，也都把压力变成了动力，悄悄地使劲。

五

这天上午，孙得发看到周倩把一个姓韩的女孩叫进小会议室，过了好久才出来。

“小韩怎么回事啊？”中午一起吃饭时，孙得发问周倩。

“打电话被客户骂了一顿，感觉委屈呗。”周倩笑。

“被客户骂还不是家常便饭？”孙得发笑，“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安慰安慰吧。做销售的，哪个没被客户骂过？我也不知道被骂过多少回了。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

“聊过了。等她平静点，就没事了。”周倩微笑。

“嗯。营销就是在千万次被拒绝中杀出来的一条血路，做营销的，就得练一练金钟罩，铁布衫，哈哈，成就金刚不坏之身。”

“行了！别那么恐怖好不好？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周倩嗔怪。

孙得发搔了搔头，嘿嘿笑起来。

孙得发准备去扔饭盒时，问周倩，“周末出去玩一天吧？感觉好久都没休息了。”

“下周吧，感觉一直都这么忙，像卖给了公司似的。”周倩有点牢骚。

“别这么说。”孙得发截断了周倩的牢骚，“让人听见了不好。”

“听见就听见呗，要听见了他就是长了个驴耳朵。”周倩道。

两人哈哈大笑。

“听说香山红叶挺美的，我还没去过呢，现在是不是枫叶都该红了？”

“可能吧。回头我查一下路线。”孙得发模糊其辞，他也没去过。

 六

十二月份。

“加油！”

“最后一个月了！”

“加油！”

到处是互相鼓励的声音。

“大家努力啊，多挣点票票，咱也硬气一点！”一个小伙高叫。

“能让你硬的是女人，那是兴奋；让你软的是钞票，因为你没有。”杨思成开玩笑。这是个老业务员了，从陈经理那里协调过来的。

一阵哄笑，有女孩子红了脸，低下头去。

七

春节前，公司举办年会。让人意外的是，周倩被选为节目主持人，参与组织年会。

年会的头一天晚上，周倩拿着抽奖箱来找孙得发与马可丁：“他们说公司的年会要有几百人参加，可是孙总指定要把特等奖给最大的客户马老板。怎么从几百张名片里抽中马老板呢？”

“特等奖是什么啊？”马可丁有点好奇。

“据说是价值6999元的手机。”周倩回答。

“嗬，这次孙总舍得下本钱哦。”孙得发揶揄。

“那……是，对……客户嘛，孙……总一向……舍得花……本钱的。”马可丁接道。

“奖品都要6999元！”孙得发叹道。

“不……是随便抽啊？”马可丁有点不太明白。

“你这么笨啊！”周倩嗔道，“你以为特等奖随便送啊？”

“也……是。可是，咱……们也……不会玩魔……术啊。”马可丁有点犯难。

“魔术变不了，可是咱们可以暗箱操作啊。”孙得发坏坏地笑了笑，看来是有了主意。

“要么，咱们把他的名片粘在抽奖箱里？”周倩想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孙得发与马可丁。

“粘……到哪……儿？底……儿上，还……是一边？”马可丁没明白。

“底上不好，箱子里名片太多了，摸不出来是哪一张。”孙得发否定了这个办法，笑道，“要是发错了人，我估计孙总得废了咱们。你要废了，叶眉肯定不愿意。”

“你……要废……了，肯定也……有人不乐……意。”马可丁坏笑起来，看了看周倩。

“滚一边去，你俩。”周倩脸红了一下，笑。

“那怎……么办啊？”马可丁问。

“怎么粘，用胶水还是用透明胶啊？用胶水，粘上会不会拿不下来？用透明胶，会不会把透明胶也撕下来？要是粘下别的东西来让人看见，可就不好看了。”周倩提出了新问题。

“做个夹层不就行了？不就是个纸箱子吗？”孙得发看了看抽奖箱。

“怎么做？”马可丁和周倩同时转向了孙得发。

“就像做鸡蛋灌饼一样，在抽奖箱的天花板上做个夹层——抽奖时别把箱子拿倒了就行——把马老板的名片塞进去，主持人一下子就能摸到。”孙得发说着，找来一把裁纸刀、一张名片，把箱子底打开，倒过来，在箱子顶的半边比着名片的宽度，划了个口子，把刀尖慢慢地探进去，左右划动，很快就做了一个能放半张名片夹层。

“试试看。”孙得发把名片慢慢地放进去，反复试了两次，又用刀子探进去划了两三次，然后把箱子倒过个儿又试了两次，“好了。”他宣布。

“这个主意好。”周倩与马可丁同时对孙得发竖起了大拇指。

“谁能想象得到，抽奖箱里还有这么大的阴谋。”放下箱子，孙得发哈哈大笑。

“绝对暗箱操作啊。”周倩和马可丁也大笑起来。

“对，按着箱子操作。”孙得发自嘲了。

八

“各位领导，各位同志，各位朋友，各位来宾，大家晚上好！”年会开始没多久，随着一阵掌声，主持人请孙大江走上讲台，开始了年会祝辞。

“过去的一年，是艰苦奋斗的一年，是众志成城的一年，是丰硕的一年，是崭新的一年，也是公司大发展的一年。在过去的一年里，我们不仅成功实现了新品上市，而且，取得了包括各位在内的广大客户的支持、广大员工的支持，实现了销售额7500万，超过了我们7000万的预期目标！……”

“超额完成目标，还不把年终奖发了，还要留一半到明年‘五·一’再发！”站在舞台一侧，周倩和孙得发、马可丁坐在一起，看着台上的孙大江慷慨激昂，小声嘟哝。

“‘五·一’就‘五·一’呗，公司又不会少了你的，那么着急干吗？”孙得发劝周倩。

“没……事的，不……用着急，钱少……不了咱……的，放……心吧。”马可丁也宽慰周倩。

“钱倒是不担心，可是该发呢不发，总是觉得别扭。”周倩并未释怀，“过年了，本来应该高兴的嘛，这样弄得人心里不舒服。”

“还不是怕有人拿了年终奖，过了年就不来了呗。”孙得发也算是老江湖了。

“不来就不来呗。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留不住。有人不来了，再招人就是了嘛。过了年，跳槽季啊。”看来，周倩的不满不是一下子就能解决的。

“可你没想，招新人来了，要熟悉公司环境、要培训，培训完了，说不定哪天又走了，还得再招。新人合适不合适，能不能留得住，谁知道呢。这个成本多高啊！”孙得发不支持周倩的意见。

“那……是啊，成……本很高……的哦。”马可丁赞同孙得发的看法。

周倩瞟了一眼台上，看了看台上慷慨激昂的孙大江。

“……我们希望，在新的一年里，大家共同努力，客户、公司、员工、股东，多方共赢！”

台下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周倩起身，和舞台旁边的另一位主持人，一起上了舞台。

九

晚会结束，三人一起去吃夜宵。

“明年的销售目标又增加了啊。”周倩夹起砂锅里的几块排骨，放到了孙得发的盘子里。

“我们这些人，还不就是站在坑里挖坑？越挖越大，越挖越深。”尽管是年会刚结束，孙得发倒是一点也兴奋不起来。

“早……晚有一天，会……跳不出来，跳……不出来咋……办？”

“跳不出来就埋了自己呗。”孙得发把周倩夹过来的一块排骨，翻了个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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