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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能量与负能量
2017-09-21 08:40:02 | 正能量 , 负能量 , 文化
       一个社会的A与-A,还是有共同之处的,那么常见的-A是什么?比如,在我们文化中,谦逊是美德,那么,骄傲就是我们文化中的-A了。然而,骄傲到底是什么呢?一直听我们专栏的朋友可能会想到,骄傲不就是我们一直讲的自恋吗?如果我们把骄傲视为-A,那我们岂不是否定了人类最本质的一个动力?关于这一点,我给你讲一下国内精神分析学家曾奇峰老师的一段话,这段话可能会让你听上去不太舒服。他说:其实谦逊会让人猥琐。越谦虚,越猥琐。谦虚到骨子里,就猥琐到骨子里。
       不知道你是否认同这句话,我个人非常认同。但实际上,我就是那种谦虚到脸上可能会有一股猥琐神情的人,现在好了很多了,过去更严重。在我文字里也许你读不出来,但真和我打交道时,你会很容易看到这一点。现在,我骄傲了很多,常说一些自大的话,然后,脸上那股劲,也就少了很多。
这是怎么回事?因为,谦逊并非是人的本性,自大、骄傲与自恋才是。如果我们骨子里的自恋并没有转化,却极力去表现得很谦逊,那么,谦虚只是表面的、意识的,甚至是假自我的,而骨子里的、本性的自恋还是满满的。但这份满满的自恋,被我们视为是“坏的”,所以不能坦荡表达。一旦表达的时候,我们就觉得,自己呈现了一个坏的特质,这时有恐惧感、罪疚感,并且还有偷偷摸摸的感觉,于是就混合成了猥琐的感觉。
       任何涉及到人类本性的东西,都是这样的。当你将某一种符合本性的动力视为是好的,并且坦荡去追求时,这时会有一种感染力,一种魅力;而如果你将它视为是坏的,但还是忍不住要去追求时,这时就容易有一股猥琐劲儿。这时就产生了一个问题,人类本性都是什么?弗洛伊德有一个著名的说法:性和攻击性,是人类的两大动力。就是说,在弗洛伊德看来,性和攻击性,是一切行为背后的推动力。相对而言弗洛伊德对性更为重视,因此他的理论被认为是“泛性论”。弗洛伊德的泛性论会到什么地步呢?比如弗洛伊德解梦时,会认为,梦中的一切直立的东西,都是男性生殖器的象征,一切容器,都是女性生殖器的象征。弗洛伊德之后的精神分析学家们,越来越重视攻击性,例如我们一再提到的温尼科特和克莱因,他们都认为,攻击性是一切行为的动力。
       唐纳德·温尼科特 (Donald. W. Winnicott. 1896-1971),英国精神分析学家,客体关系理论大师。在弗洛伊德之后的精神分析流派中,温尼科特具有非凡的创新精神和独特的视角。他远离了弗洛伊德对本能的强调,撰写了大量著作,阐释母亲与孩子之间的相互作用如何滋养或阻碍孩子发展,他在英国BBC的无线广播节目中帮助了成千上万的父母,使他们能够更好地了解孩子的情绪世界。
        梅兰妮.克莱因(Melanie Klein,1882-1960),女,奥地利精神分析学家,儿童精神分析研究与客体关系发展的先驱,被誉为「客体关系之母」。生于维也纳,先后师从弗洛伊德的弟子费伦齐与亚伯拉罕。她提出了许多具有深远意义的创解,开拓了理解最早期的心理历程的途径,是继弗洛伊德后,对精神分析理论发展最具贡献的领导人物之一。她不仅扩展了弗洛伊德理论和治疗的范畴,其独立并富原创性的思考系统,更影响了精神分析的发展趋势。因癌症逝于英国伦敦。
       在我看来,我认为还可以把自恋给加进来。可以总结说,自恋、性和攻击性,是人类的三大动力。说到这儿,不知道你有没有想到,-A常常就是这三种动力,我们反对自大,忌讳谈性,也强调克制愤怒。我认为这是一件可怕的事。如果说,这三大动力,就是生命力,那么,我们反对的-A,不就是生命力本身?
         依照弗洛伊德的说法,文明就是性能量压抑和升华的结果。所以,人类的文明整体上就是A,而性是-A。至少在弗洛伊德的维多利亚时代,这是对的,当时整个欧洲都处于性压抑状态。
现在的精神分析治疗师们所强调的,是如何安全地释放来访者的攻击性,让来访者们由衷体验到攻击性是好的。然后来访者的攻击性就变成了“好的”生命力,如热情;而当来访者压抑攻击性时,就是将攻击性视为“坏的”了。
         比如我在做咨询时就会对来访者说,只要你不攻击我的身体和你的身体,你怎么表达你的攻击性都可以。关于如何理解、接纳和转化攻击性,以后我会花很多篇幅去详谈。今天只是简单讲讲,想给大家一个观念上的认识:你以为的-A,你极力想消灭的坏东西,可能恰恰是最宝贵的生命力。
强大的自我,深入地拥抱读研究生时,我有过两年比较严重的抑郁症。那两年我只拿了一个学分,常常蓬头垢面,以至于走在北大校园外时,两次被警察拦下来查我的身份证。依照A与-A的概念,积极上进的正能量是好的,而消极抑郁的负能量自然是不好的,需要转化乃至消灭。如果将抑郁症形容为,你掉入了一个黑暗的井里,外面有灿烂阳光,而下面黑不见底,自然地,你会害怕,会紧紧抓住井的墙壁上的缝隙,并拼尽全力向上爬,试图重新回到阳光里。但你的力量不够,而且黑暗中似乎有一种强大的吸引力,所以向上爬很困难。我那两年,无意识地做了一件事:既然向上爬太费力,那我就松手吧,就掉下去吧。于是,不与抑郁的情绪抗争,而是干脆掉到了黑暗的井底,待了两年时间。日本小说家村上春树特别喜欢描绘一种情节:主人公掉到井底,在井底就那么呆着,当习惯了黑暗后,发现井底竟然有一道门,打开门,有一个通道,就是通向自己要去的地方。我就是这样一个非常非常幸运的人,找到了拯救我的那扇门。我在抑郁中待了两年时,突然有一天,我感觉,就好像是我身上有很多条河流,本来是拧巴着的,但它们突然通了,并且都流向大海或一个大湖。然后慢慢的,我变得话很多,还都非常精彩,我还写了几万字的文章,现在回头看,那是我文字水平最高的时候。此外,还有一个副产品出现了,好像什么小说和电影都能看懂,什么人的故事我都能听懂。
        波兰导演基耶斯洛夫斯基,他曾拍摄过《十诫》《蓝白红》等享誉世界的影片,他说他之所以能懂得别人的故事,是因为他一直在无情地分析自己,当他能懂得自己的故事后,他就能懂得别人的故事了。我在抑郁期间所做的事,大概也是如此。如果给我下诊断,我有着抑郁型人格,而这两年彻底沉入到抑郁的深井中,不加抵抗地让抑郁的情绪流经我,结果是,我深深地体验了这股所谓的负能量,我先是在体验上弄懂了我自己,然后就能懂得别人的故事了。
        我需要特别郑重强调的是,我这种不加任何抵抗地体验抑郁,非常不容易。这需要一个大前提:我的自我是一个结实的容器。用自我的五个维度来认识的话,就是我的自我稳定性和自我组织力都相当好,所以当抑郁的黑暗情绪在流动时,我的自我作为一个容器,能够承受它,而不至于碎裂。但如果你的自我稳定性和自我组织力比较差,当抑郁等负面情绪流动时,你承受不住,那么找其他人陪伴是很重要的,这时其他人和你构建的关系,就是一个外在的容器。
         实际上,我的自我稳定性和自我组织力之所以比较好,这也是因为我的父母最初和我构建了稳定的、有一定质量的关系,这个关系模式内化到我心中,就成了我的性格和人格。此后,我的抑郁症再没有复发过,而我的抑郁特质,到现在也终于出现了明显的转化。而转化的发生,可能因为我不是去消灭-A,而是用我非常强大的自我深入拥抱了它。此外,我必须再强调的一点是:我有着比较完善的心理学知识体系,可能也是潜移默化中对我自己的康复有很大的帮助。所以我的经历属于个例,如果你或者你身边有家人朋友患有抑郁症,或者有抑郁的倾向,不要按照我的方式去冒险尝试,一定要选择寻求医生专业的帮助。我对自己抑郁症有了深入认识后发现,我抑郁的直接原因,应该是因为我的母亲在怀我、生我、养我时,有更严重的抑郁症。而这里面的根本原因,是我的家庭严重压抑了自恋、性和攻击性,我认为,这些就是生命力本身。人越是远离这三个东西,就越是死气沉沉。死气沉沉这个词,就是在说,没有了生命力。相反,你看看那些能直接展现自恋、性和攻击性这三种能量的人,他们是容易有争议,但也容易有热情、创造力、魅力等生命力的各种表现。
         一个具体的个人,之所以将自恋、性和攻击性视为-A,那很可能是因为你最初的家庭将这些生命力视为“坏的”,而家庭之所以如此,可能是社会文化环境所导致的。我认为精神分析学也是在解构文化与人性,因此常有“毁三观”的感觉。也许今天这些内容,会让一些用户听上去不太舒服。但我建议你可以这样问问自己: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你想活在什么样的关系中,你想去构建什么样的关系?
         自恋、性和攻击性,是人类的三大动力。我们反对自大,忌讳谈性,也强调克制愤怒,我个人认为,这些极力想消灭的坏东西,是最宝贵的生命力自身。人越是远离自恋、性和攻击性这三个东西,就越是死气沉沉,没有了生命力。相反,那些能直接展现这三种能量的人,虽然容易有争议,但他们身上,容易有热情、创造力、魅力等生命力的各种表现。一个具体的人,之所以将自恋、性和攻击性视为-A,那很可能是因为你最初的家庭将这些生命力视为坏的,而家庭之所以如此,可能是社会文化环境所导致的。
     摘自武志红《得到》心理学专栏。